开吊(3)
作者or编辑: 秩名 发布: www.7lizhi.com 时间: 2013-05-11 阅读: 次
到她病倒的这段日子,她正住在我大舅家,她既已病倒就只能默默的蜷在我大舅家的炕上。她有些盼着死神之来临,可又有生理上本能的恐惧。这一段不短的日子,晚上都是我二舅陪床,她不敢使唤大舅,要是有屎尿总是尽量忍到晚上我二舅来了以后,要是实在急的不行,就得央我舅妈给我家或我大姨家打电话,这时我舅妈就会表现出大义凛然的一面,不再心疼话费。
到后来医生说时日无多的时候,我大舅终于一块石头落了地。日子似乎因为多了一些盼头,脸上也渐渐有了一些笑意。但这给我姥姥苍白的生命实在是带来莫大的鼓舞,每逢我妈去看她,她总要半句长半句短的很欣慰的说,这两天都不太想死了,你哥这两天见天都是跟我笑乎乎的。我妈回来像是跟我说,又像是自言自语,你姥姥这次就算变鬼好歹也是高兴的。
临她去世的那个下午,那个跟她有最大仇恨的二舅妈也来看她了,进门是一张舒展的笑脸,尽管那不怒自威的架势还在。凑到她跟前问,还认识我不。据我妈说,能看出你姥姥极高兴,抠抠搜搜的从身上摸出几十块钱来给我大舅:大成,称点肉,给英英包饺子。后来我妈回来又说,你姥姥变鬼也是高兴的。人家对她那样,她还是想人家的。
这之后,她嗫喏的说要睡一小会,等我大姨冲好吃的东西叫她时,她已喘不过气来了。然后就这么走了。
我们住的这村子极小,后边是厚厚的群山,前边是一条窄窄的公路。出殡那天,送殡的队伍垂直着公路慢慢的往山里走去,她的女婿们在队伍前边放着炮,惊的乌鸦乱飞,女眷们高高低低的哭声搅拌着乌鸦慌乱的鸣叫,还有炮仗声堵的耳朵生疼。她的孙子在队伍最前边扛着领魂幡,那抹红缨在苍白寂寥的群山下格外显眼。越近山脚,哭声和回声也都越来越响,我二舅妈眼泪把脸上淌出好几道黑印子,她觉得自己又快哭了,她使出了惊人的努力,镇定了自己,如同孩子一般忍住自己的呜咽,但是眼泪终究又出来了,它们慢慢地从颊部往下落,好些流得更迅速一些的眼泪又跟着来了。她的哭声不大,几乎没有,脸色半憋半冻的犯紫青,眼睫毛周围是一滩湿漉。她始终默默的哭着,并且不时还有一声忍不住地呜咽,在一片哭声的间歇中间,从那黑暗世界里传出来。
请来的阴阳先生有模有样的抖着拂尘,围着棺,念念有声。他嗓音尖涩悠长:
亲戚或余悲——
他人亦已歌——
死去何所道——
托体同山阿——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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