令人叹服的“豹尾”——漫谈鲁迅作品结尾的特点
　　
　　
　　好作品都有着好结尾。作品有了好情节，好语言，如果结尾把一切都写尽而不给读者留下想象的余地，那也就会使读者随着故事的结束而宣告艺术想象的结束，再不能回味和咀嚼，也算不得一篇好作品。因此，好的结尾，应该是作品的结束，而不是读者审美活动的结束，甚至可以成为读者再创作新的开始，这样的结尾，才算得上艺术的结尾。元人乔梦符有“凤头、猪肚、豹尾”之说。“豹尾”是说文章结尾简洁而有力。鲁迅先生作品的结尾即能起到画龙点睛，突出中心的艺术效果。我们也借他的作品品味一下结尾艺术。
　　
　　一、反向衬托式
　　
　　真的，一直到现在，我实在再没有吃到那夜似的好豆——也不再看到那夜的好戏了。
　　
　　——《社戏》
　　
　　在这个结尾中，运用“真的”、“实在”、“再没有”、“不再”等词语，强调了“戏”的好看，“豆”的好吃。可作品的主体却描写了戏并不好看，豆也很普通。看似前后不一致，其实，作者是运用反向思维（或逆向思维），衬托了平桥村的“人”和“风光”的终生难忘——朴实真挚的感情、劳动的本领和办事的能力以及特有的农村风光、自由的空气和人与人之间的和谐亲密的关系等等。所有这一切，都是“我”童年时和“一直到现在”的人生途中所没有再见到的。这一简洁的结尾，突出表达了我对劳动人民的热爱和对自由美好生活的向往。
　　
　　二、哲理抒情式
　　
　　我在朦胧中，眼前展开一片海边碧绿的沙地来，上面深邃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。我想：：希望本是无所谓有，无所谓无的。这正如地上的路：其实地上本没有路，走得多了，也便成了路。
　　
　　——《故乡》
　　
　　这是一个解决“我”的矛盾心理、自抒胸怀、渴望“新的生活”到来的富有哲理的结尾。使充斥全文的“悲凉”、“哀怨”、“惘然”之情荡然无存，留给人们的却是美好的“向往”和坚定的信念。《故乡》是以简洁朴素的景物描写和富有哲理性的语言结尾的。结尾意味深长地告诉读者一个真理：路是人走出来的。既表现了鲁迅对新生活的追求与向往，又鼓舞动着读者在要勇于没有路的土地上去走出新路，去创造新的生活。
　　
　　三、巧用矛盾式
　　
　　我到现在终于没有看见——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。
　　
　　——引《孔乙己》
　　
　　这简短的一句话，构成了孔乙己的悲惨结局。“大约”和“的确”出现在同一个句子里，看来似乎是矛盾的，但这正深刻反映了孔乙己活着不为人知晓，必然走向死亡的结局。
　　
　　……我在蒙胧中，又隐约听到远处的爆竹声联绵不断，似乎合成一我给那些因为在近旁而极响的爆竹声惊醒，看见豆一般大的黄色的灯火光，接着又听得毕毕剥剥的鞭炮，是四叔家正在天音响的浓云，夹着团团飞舞的雪花，拥抱了全市镇。我在这繁响的拥抱中，也懒散而且舒适，从白天以至初夜的疑虑，全给祝福的空气一扫而空了，只觉得天地圣众歆享了牲醴和香烟，都醉醺醺的在空中蹒跚，豫备给鲁镇的人们以无限的幸福。
　　
　　——《祝福》
　　
　　祥林嫂的死是很悲惨的。按一般写法，结尾应该写得黯淡、凄凉。鲁迅却把它写得很热闹：送灶的爆竹、幽微的火药香，“福礼”的杂陈。这样地结尾好像与小说的感情基调略显不符。其实，这恰恰显现鲁迅有高妙之处。结尾更深刻寄予了鲁迅鲜明的爱憎，也加强了祥林嫂的悲剧韵味。祥林嫂在人们的记忆中，本来没有太深刻的印象，在这“祝福”新年的“极响的爆竹声”中，更是不被人所关注。正当人神皆大欢喜的时刻，四叔家的人把她忘了，鲁镇的人们把她忘了，就连天上的神仙也把她忘了。祥林嫂满腔悲愤离开了人间。如此强烈的对比反衬，更深化了祥林嫂的悲剧性结局。
　　
　　四、简洁评论式
　　
　　活该！——引《论雷锋塔的倒掉》
　　
　　这一结尾，只用“活该”二字，独词成段，力透纸背，人民对胜利的欢呼，对失败者的嘲讽、奚落，熔铸于两字之中，尖锐泼辣而又简洁明快，评论十分有力。
　　
　　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，鲁迅作品思想层次的深度，感情的浓度和力度，都在作品结尾中得到了渲染和延伸。可以说“言虽尽而意无穷”。优秀作品的结尾的共同特点，往往是显微发隐，让读者去窥见其情感倾向性，或写出一个深化主题的情势，引导读者去进一步进行艺术填充。总之，不管是画龙点睛或另寄寓意，还是恰到好处或啊嘎然而止，都需运用独特的艺术匠心。反之，那种画蛇添足，离题走调，疲懈无力，拖泥带水的结尾，往往使作品功亏一篑，成为艺术的败笔。因此，好的作品需要有一个独具匠心的小说的结尾。